题记:我是一口喑哑的钟,被师院敲醒,回声悠悠荡到远方。
二十八年前,初秋的那个正午,挣扎着爬出复读沼泽地的我,踽踽独行至明秀东路。
端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校园,我释然,感恩,满怀期许。
普通话:我终于从跌倒的地方站上舞台
入校伊始,我即被社团招新深深吸引,源于那种暖,那份归属感。
正当我欣欣然想加入社团大家庭时,拦路虎斜刺里冲了出来。
我的母语是壮话,一个音是否送气,都令我无法区分,因而普通话事故频发。
在师院宣传部征文比赛中,我被指定作为获奖学生代表发言,当我说“qiū正读音”时,整个大礼堂骤然汹涌成欢笑的海洋,呛得我卡壳了很久。
在入选石勇老师带队的代表队,出征全区大学生港澳知识大赛中,最关键时刻,我抢答成功,但评委却说回答错误。其实我没答错,错的是我的发音!一分之差,师院队被隔壁中医学院队击倒无缘夺冠。
静夜思,灼灼的痛。我下定决心,先把普通话给纠正了吧。
从此每个傍晚,在校园东北角的行知园里,那棵岔开五指状枝丫的大树左侧,我一个字儿一个字儿,像背英语单词那样操练普通话,直至夜色染黑手捧的书卷,抬头看见鸟儿在月亮里飞。
我也朗读《古代文学》《现代文学》和《当代文学》教材篇目,把自己空成一条长长的走廊,任由风吹拂而过。
一天天在进步,一天天收获赞美。在考到普通话一级乙等证书之后,我开始憧憬进入三大社团:广播站,校电台,校艺术团。
尽管有94级汉本莫军苗师姐的力荐,广播站还是接连两年拒绝了我。
师院电台是全城唯一的校园电台。后来靠94级英专徐文珍师姐力荐,我才得以留下来。我的搭档是96级汉本的冀宁,是一名短发齐耳的梧州妹子。每周二晚八点,我们的声音随风潜入夜。
一个风轻云淡的下午,我无意间看到黑板上校艺术团的排练通知,就跑去找团长吴彬自荐。一对一朗诵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后,她说:“为什么不敢正视观众?这个要改正!”然后,她让我加入了朗诵组。
后来在98届全校毕业晚会时,唯一的朗诵节目,就是94级汉本钟家荣师兄和我合诵的《生命进行曲》。
犹记得94级政本蔡玉梅师姐被武警南宁指挥学校录用时,警校晚会让她出个节目,她邀请我合诵长诗《就在长堽岭上》。刚表演完,武警广西文工团一名负责人来后台找到我,笑吟吟地说,“你不是武警吧,一看敬礼手势就不对”。得知我只是一名在校大专生,他深表惋惜。
我的毕业论文选题是《试论如何大幅度提升我院学生普通话水平》,指导老师彭云帆问:“如果让你留校当普通话老师,你愿意不愿意?”
缺陷之处,有光透进来。行知园书声琅琅的三年闭关式苦修,让我从跌倒的地方,一步步迈上原本遥不可触的舞台。
作者在行知园行知亭
写作:我一直奔驰在参赛路上
相比泥泞坎坷的朗诵路,我写作走的是柏油路,笔直,开阔。
进学校的第一堂课就是写作课,赵冰老师布置的作文是《他们为什么不愿当老师》。我的作业,被赵老师用悦耳的北方口音当堂朗读。
当代文学课,吴隐林老师要求写一篇诗评,我得到了全班最高分。
在学校宣传部“师范生形象设计”征文比赛中,我的《五个一工程》获得一等奖,发表在《广西师院报》。编辑部主任是郭晓春老师,打那时起他一直调侃我是个“怪才”。
老师们给予的赏识越来越多,我的信心日复一日在抽枝吐绿。
少年的心是崭新的锂电池,如果第一次被耐心地充满,此后便有满格的信心、充沛的续航能力,去应对未来征程的消耗。
把世界关在校门外,只会把自己囚禁。《求是》杂志征文、《中国青年报》征文、红旗轿车征集口号……在校期间,我始终以最精进的态度应征文学赛事。
快毕业时,我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区公安厅《公安时报》的招聘考试,成为一名政法记者。从行知园出发的我,足迹像印章,印遍了八桂大地。
后来自治区公安厅宣传处领导告诉我,那么多考生,只有我的答卷列出了精当的眉题、主题、副题三段式标题。我心想:大二写作课,彭宁老师不就是这么教我们的吗?
作者毕业时把习作集成《时空断想》一书
文诵合璧:我参与编织大湾区文化锦绣
进入新世纪,近邻的广东再度成为沸腾的改革热土。我的人生指针,颤巍巍跳跃,感应到远方的磁场。
千禧年阳春,我考进广东人民广播电台,成为一名职业撰稿人。十年后,又作为“写作特殊人才”被引进到南方电视台。我还撰写了难于计数的纪录片脚本、节目文稿、盛典主持稿、广告词、策展词和招募令,写过人物传记、评论、随笔、辞赋、填写歌词……我用手中的笔,记录了南粤大地日新月异的一帧帧精彩瞬间。进台三年后,我成为南方电视台建台以来,原创作品获奖最多的个人。凭借4个全省电视文学大赛一等奖、3本随笔著作,我加入了广东省作家协会。
我清楚记得,读大一时教古代汉语的廖扬敏老师,点名要我为班上的祝华秀撰写文明建设演讲比赛文稿。廖老师认为我拟的标题太直白,顺手改为《吐气如兰,源于心香如蕙》。正是这十个字,让我刹那领悟了中国文字的雅驯之美。多年以后,当我为主编的南方电视台台志起名为《春自南方来》并得到一些好评时,我第一时间感念的,是当年的“十字之师”——廖老师。
在广东这些年,我应邀参加过逾百场较高规格的朗诵会,其中被誉为“羊城文化名片”“南国诗界春晚”的广州新年诗会,我曾献声7次。《南方都市报》等媒体报道时,称我为“青年朗诵家”。跟我同台演出的,不是省话剧院的资深演员,就是省广播电视台的名嘴。谭玉洁老师说我的风格是“光而不耀的文人式朗诵”,温远辉、黄礼孩等知名诗人认为我的朗诵是对其诗作成功的二度创作。
每当听到赞誉,我都十分清醒。我认为自己朗诵能有所为,首先得益于“行知园闭关精神”:每次参加朗诵会,我都把备稿变成一种手工活儿,朗诵稿的备注总写得密密麻麻花花绿绿。而我的朗诵艺术修为,则根植于吴锡民、毛水清、缪军、杨东甫和宾恩海等等老师在课堂上的谆谆教诲:五度标记法、儿化、语流音变、断句、轻音、重音,作者生平、时代背景、篇章结构、写作特色……我将在校时习得的语言课、文学课技能,移用到朗诵表演的备稿。是的,达不到评论者的境界,朗诵演绎怎么能到位?
书法家楠哥曾送我一幅字,上书“文诵合璧”,说我用文字和声音烙下了自己的岭南文化印记。
大前年,我的人生又一次直角转弯,离开舒适区,赴港攻读全英授课的硕士研究生,毕业后留港工作。
俯瞰似水年华,母校三年,塑造了我“文诵人生”的沙盘;迈出校门这二十又五载,正是对这个沙盘的实况演练。一杆笔,一支麦,犹如两条腿,支撑我向着星空下的远方衔枚疾走。
毕业这么多年了,从手写信到QQ再到微信,石勇、廖扬敏和郭晓春老师像娘家人那般,一直激励、开导、帮助着我这个漂泊在外的游子,这么远,那么近。
无论走了多久,无论走了多远,那一方没有冰点的热土,总让我“马蹄东去人西望”——广西师院,我的“文化原乡”。
【作者简介】吴林柯,就读于1995级汉语言文学专业。先后在广西公安厅公安时报社、广东人民广播电台、南方卫视担任记者、撰稿人、导演。现在香港工作。二级文学编辑,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