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月如盘,遥挂当空。人民公园古朴的亭台旁,一群“仙子”身披华服,衣袂飘飘,巧笑倩兮,将手中箭矢投入壶中,或中或偏,都引来阵阵嬉笑。
几盏亮黄的孔明灯从河边飞向天空,飘飘荡荡,灯中烛火被风吹得明灭变换,人们纷纷仰头注目,发出阵阵惊叹。
黑暗的空地中间又点燃了小小的篝火,青年男女相围而坐,开始宛转悠扬地唱起歌来。“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……”正是王菲版的《但愿人长久》。
这曾是南师大渔人诗社组织的中秋明月祭,南师大的同学们选择佳节相聚,共诉情思。每每念及母校南师大,脑海总会浮现诗社的幕幕情景。
学校饭堂门口摆诗展,同学们拎着盒饭迎面撞上贴满诗歌的展板,顿时添上几道下饭菜;从长岗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,跑到民大相思湖校区参加诗会;海子逝世周年祭,我们大声朗诵诗集,恨不得让春天的十个海子全部复活。
当年的文学院还流传着一句颇为狡黠的话:师妹,喜欢诗歌(师哥)吗?
还有穿着自制的汉服招新,出诗刊诗报自娱自乐……凡此种种,诗情快意,不胜枚举。
可能是“酸”味太浓,终究引人侧目。
学校一角落的公告栏,我偶然发现一张表白卡片,大意是找男友,要求不高,别是文学院的就行。我看到后不禁咧嘴一笑,在文学院内逢人便说,成为笑谈。
听说现代诗在黄金的上个世纪80年代过后就式微了,逐渐沦落为难以启齿的酸腐味,如今当众表达自己的情感和理想应该是一件很“社死”的事情。2011年进入南师大,我仍然在南师大的校园中瞥见了白衣飘飘的身影,悠然听着歌声渺渺,相信我们不会是最后一个校园诗人。
诗展活动中的学长
除了诗歌外,我还喜欢王小波的小说,喜欢孟京辉的先锋派戏剧,喜欢打篮球,喜欢睡懒觉,喜欢在夜晚的下雨天约上一两个好友,去学校外边的夜市吃烤鱼。在这个黄金时代,我有好多奢望,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的“疯”情万种。
现代文学课上,老师教我读鲁迅,给我介绍王小波。我则安利老师网络小说,说着千禧年网络小说的爆发,分为“无限流”“穿越流”“盗墓流”等等,别看现在总体质量良莠不齐,却是已经影响了整整一代人,未来可期。老师听的兴致勃勃,让我在课堂上多讲些。我既诧异也兴奋,这些“不入流”的爱好竟然能受到老教授的肯定。后来在各种课堂上,我与老师们大胆的交流,四年以来受益匪浅。
2012年,南师大开启了“影视戏剧文学”专业,喜好戏剧的我混入学弟学妹中间,和他们一起参与创作,参与校外的培训,其乐融融。
文学院的老传统,每年都有一两次戏剧节,南师大也有欸乃艺术团、陌上桑等话剧社团常年活跃。我也是其中的积极分子,常常剧本、演员、导演一手包办,教学楼宽阔的走廊,操场的小空地,露天的小舞台,我和同学们排练的身影遍布南师大的每个角落。
记得2013年的文学院戏剧节,学校邀请了国家一级演员、邕剧名家黄俊成老师前来做评委,我写了一个先锋派的剧本,戏剧名叫《一个无爱情主义者的意外死亡》。在戏剧的结尾,几个主配角站成一列,每个人的衣口脖颈处,别一条细绳,系着粉红色的气球浮在头顶。一个疯子拿着玩具手枪列于阵前,轮流射击。随着“蹦”“蹦”“蹦”的炸响,象征着头颅的气球被打爆,主配角纷纷倒地,无一生还,戏剧缓缓落幕。现场先是寂静,稍顷掌声雷动。
黄俊成老师在看完我们班同学的演出后,不吝溢美之词,说到:“没想到能在校园看到这种作品,编剧是谁?编剧是谁?编剧是谁?”我在同学们亮晶晶的眼神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,在整个文学院的注视下,站到台前接受老师的点评,并交换了联系方式。
每每忆起,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出。我知道,不论今后的日子如何枯燥乏味,如何的庸俗市侩,这一刻会永远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。
毕业后偶尔回校看看,仍然能看到在一片空地上几个学弟学妹手舞足蹈,念念有词。一旁静坐在草坪上,手捧课本认认真真研读的同学与跳大神的同学相映成趣,令人不禁莞尔。
与舍友、学弟的球赛照,作者被簇拥而起
如果说一名文学院的学生搞诗歌,弄戏剧都还算是用功的话,我大学时期最大的嗜好——打游戏,就与学业就毫无关联了。我也曾荒废过大把的时光沉迷其中,不分昼夜,废寝忘食,无法自拔。
记得刚踏入文学院,在大礼堂的新生见面会上,宁英烈老师就谆谆教导,说某某高校的学生因为某款游戏耽搁学业,毁了青春以及健康,我们万万不可玩物丧志。可惜我性格乖张,凡事纵情任意,没有放到心里。
校园时光总是美好而短暂的,在大四实习期,我明明有一些好的机会,却始终慵懒宅在宿舍不想动,心里混沌迷茫了起来。
我常在傍晚到长岗的天台泳池游泳。碎银似的星光在泳池里浮沉闪亮,举目远眺尽是一片黑暗的苍穹铁幕,令人压抑又分外寂寥。我一边仰泳望着天上的孤月,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。
我并不想当一个作家,我渴望着外边更广阔的天地。我也不想做一名教师,不知道走出象牙塔后,我能凭借什么在社会上立足,到底什么样的工作才能称之为一份事业,而不是一份饭碗。
何以为业?上下求索。
看着我的室友们开始各奔东西,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,有的考研,有的笃定毕业回乡。当时南宁的第一条地铁即将开通,正是寻觅千里马之际,不少同学也积极响应。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,就像是一辆高速路上突然熄火的汽车。
在学校里闲逛时,我最害怕碰到旷晓霞老师。她在2015年左右调任至文学院,我之前做校报文艺副刊编辑,指导老师正是旷老师。尽管旷老师总是春风拂面,教诲学生也是和风细雨,少见斥责,但我害怕自己的懒惰会让老师失望,这种失望更让人内疚难受。
“在校这么活跃的学生,肯定已经找到好工作了吧?”我估摸着老师一定是这样想的,偏偏我的情况又与之背道而驰。于是乎,我在校道上都尽量和老师绕道而行,敬而远之。
终于有天还是被逮到了,旷老师把我拉到校道一旁,认真的向我阐述着学校的一些应届生就业政策,并询问我工作近况。我一咬牙,坚定的说我正在创业,是和游戏、电竞相关。旷老师先是恍然,然后露出欣慰中带着一点担忧的神情。
如今的电竞赛事已经是亚运会的正式项目。2023年,中国代表队在19届杭州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中拿下了4金1铜的成绩,为国争光。而在2015年,家长无法分清游戏与电竞的区别,纷纷视其为洪水猛兽,恨不得群起而诛之。当年我说出想从事电竞这句话并不容易。
从此之后,我就像铁路定了轨,从单纯的沉迷游戏中跳脱了出来。我拉上舍友和学弟,一间间地敲男生宿舍门,发传单介绍我们组织的比赛,以校园电竞为轴心慢慢转动了齿轮。不论是搞诗社、戏剧或者电竞,学弟和舍友们总是大力挺我,同窗数载拳拳兄弟情,也是大学记忆里最独特的存在。
在大家的鼓励下,我跨过诸多坎坷,赛事越办越大,一直到了全国的规模。我也以创业大学生的身份,以“校园电竞联赛”为题,拿到了人社部举办的“中国创翼”创新创业大赛的广西冠军,最后在浙江义乌的全国舞台上夺得银奖。
创业的代价,是我缺席了大四的校园生活。2015年,文学院开始搬迁至五合校区,我竟只在论文答辩时去过一次。毕业后,学校也曾邀请我做同学的创业项目指导。可惜当时创业未半,举步维艰,终究是两头难顾,学校的创业大赛只得匆匆过场,这些算是校园生活的一些遗憾。
毕业八年,几经沉浮,从事电竞行业的我,把北上广深都跑了一遍。后来入职互联网公司,看到周围的同事很多都是出国深造的海归精英,自己能与他们并肩而站,不得不庆幸当初的坚持。
我常常在深夜伏案工作时,不经意触起对南师大青春岁月的怀念。借用经典电影《死亡诗社》里的台词:我们读诗写诗,并不是因为它好玩,而是因为我们是充满激情的人类的一份子。没错,医学、法律、商业、工程,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,足以支撑人的一生,但诗歌的美丽、浪漫、爱情才是我们生活的意义。
愿我们在平凡的日子里,永远过得有意义。
2015年渔人诗社的庆生蛋糕,也借此祝贺母校70周年
【作者简介】闭程程,就读于2011级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,现于电竞行业工作。